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漂洋过海拥抱你—植物的寻爱之旅

来源:    发布日期:2016年7月14日    浏览次数:

 

一次不经意的相逢,你像日光下沐浴着的芒草,在秦岭山谷的怀抱中摇曳,淌出一片变幻的水色与山光,那姿态妩媚、恣意悠扬,让我不禁心驰神往,冬日的心田里盛开了花。我陶醉在你的温柔里,幻想着你我相恋——走过隆冬、走过春日,如那百年合欢在深林厮守,纤纤铺翠、脉脉抽丹,叶儿在黄昏时分双双闭合,在翌日清晨又缓缓舒展。

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你的睡容,那般可爱而恬静,我以为我们会就此双宿双栖、银发鬓老,到了某个冬日,一不小心白了头。可这偏是我一个人的痴心妄想,待我醒来,你已不在。我几近疯狂,问这脉脉青山——奈何我痴情的孤守竞不过你那执著的远航?

秦岭茫茫,上古孑遗,贯穿南北以汉江、渭河为界,匍匐向东以伏牛山余脉相接,西向青藏高原漫及,高山远、蓝水流,你究竟是顺了哪条河流,又跟着哪阵风,飘向了怎样的他乡?都说“合昏尚知时,鸳鸯不独宿”,你我难道非要活成一株石蒜,春末地上叶枯萎休眠,初秋茎上花绽放异彩,等花残凋谢叶得以重生,如此的你来我往,我到了、你却走了,这般的“花叶不相见、此生永相别”。

不,当然不!我的心似那一亿三千万年前的生命孑遗——红豆杉,历尽冰川变幻的折磨,从扎根这里便将你放在心里,我何曾惧怕过命运,在烈日中苍干遒劲,在酷寒中傲骨嶙峋,即使极地艰险,命运把我压倒至匍匐地面也从未轻言放弃。所以,我不怕一路风雨征程,千里不惧,只为寻你,即使一路有斑斑盐碱侵肤透骨,有漫天飞沙裹风挟飚,不论你是变成支根纤细、缀着狭长瘦果的不起眼的星叶草,避过众人的眼光,爬上2800米的高地向着你梦寐以求的尼泊尔去了;还是长成一株灰棕色的连香树,带着你那裹着粉霜的妆容,迈过悠悠终南到了那日本岛国;亦或是变成一株有弹性、生着美丽花纹的水曲柳,一路迁徙去了朝鲜还是俄罗斯,还是那偷偷跑回台湾的八角金盘,总之不论你变成谁,去了哪里,我都将一路风雨兼程,将你寻回。你若是因着怕了旁人砍伐的斧头才逃了去,我将立誓护你周全,同我那保护站的友人,还你一个安稳无扰的梦乡;你若是仅挚爱那远方的青天碧水,我们也会里里植翠,送你一片无与伦比的旖旎风光。寻着你,就此——南瞻北望峰林琼花天下山水,归;星移斗转白云碧汉牛背日月,佑。

我这般坚定地出发了,那个深爱的你,又在哪里呢?

我化身黄花岭上那苍劲松树的一粒花粉,生有气囊,只为远行。高高得飞下,从此越过山岭、跨过海洋、天涯海角、千里之外,只为寻你。偶尔累了,我混迹于漫天飞舞的杨柳飞絮,祈求路人的一个喷嚏会惹得你笑出声,那样我就会发现你了;我也会落成明艳野花上粒粒花粉,让勤劳采蜜的昆虫粘了去,无论是蜂媒、蝴蝶媒、鸟媒、蝇媒、蚁媒、娥媒,或是蝙蝠媒、甲虫媒,总之尽了一切的方法到每一个你可能在的角落去。幸运的时候我变成一颗苍耳果实,用表面的钩刺挂在途经动物的皮毛上,搭一程免费的顺风车;不幸了也会遇见大雨,豆大的雨点倏得把我打落下去,又怎得呢?化作一株驴蹄草直面这大雨,借助雨水的流动,行泥涉水,只为寻你。

这一路真的走得太远,我在这秦岭山脉沟沟回回里游荡,从隆冬走到盛夏,问了长着狭长佛焰苞的好听名字的一把伞天南星;问了团圆如扇、花色娇艳的醉蝶花;问了拥有别致栓翅的卫矛,受累的双腿也借它消了肿;问了淡紫色花冠的香薷,借它熬过了夏日闷闷暑气;问了缠绕着的聚伞小花南蛇藤,免去了蛇虫咬伤的苦难等等。总之我问遍了秦岭这大大小小千百株植物,才遇到个小小的阿拉伯婆婆纳,这个漂洋过海而来的蓝色小花,告诉我秦岭这个天然生态廊道,贯穿中国中部,西段发源清姜河、嘉陵江、褒河支流,中段延至灞河、渭河,东段成手指状依次展开,途经南洛河、丹江等,在三叠纪时受印支运动影响而与海隔绝,在中生代后隆起变幻,在侏罗纪时南北后退,在燕山运动后积累大量砾岩,而我苦觅的她,也许恰是顺着这演替变幻下形成的贯通南北的廊道,到了远方。于是我告别了秦岭,顺着山脉一路向前,跑到了内蒙古的草原上迷了路,那里天太旱,骄阳如火,我以为自己会在这片土地上缺水干涸,停止寻你的脚步甚至停止生命,直至她救了我——指南草,一株头状花序的菊科小植株,她听了我的故事十分感动,鼓励我坚持下去爱的勇气。她和她的伙伴们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,将叶子长成与地面垂直的方式,这样即使中午阳光最强烈的时候,也可以大程度地减少阳光直射面积,保存水分;还可以吸收早晚太阳斜射光来生长,她们的叶子将永指南北,顺着她们,我将找到前进的方向。

告别了指南草,这一路的旱季,我也成长为了一株迁移草,九死还魂、遇水而荣。是的,干旱一来,我收起地下的根部,卷成小球状到处漂泊,逢着些湿润的土地便重新扎根,活了过来。就这么挣扎着前进,寻你不见流下的泪水落成一串莹润的叶片在风中摇晃,人们见了,叫它“情人泪”,垂蔓如珠,泪流不止。就这么沮丧地走,走到冈比亚南斯明德草原时天已黑了,我看不见脚下的路,看不到你的方向,甚至,看不到来时的路,失落极了。这时,有个红色的小家伙叫住了我,她说她叫灯草,能够用叶瓣包含的绿荧素晶素为我打出一片明亮的光,她安慰我说:当你觉得前方没有路时,总会有一束光为你打亮,而你也会发现,你想找的就在不远的前方。

是的,我终于找到了你,告诉你关于我们的诺言,为你描述了那温暖半湿润的保护区,那里没有伤害、没有破坏,北缓南陡,可与羚牛、黑鹳、林麝为邻,与黑熊、大鲵、金鸡为伴,于是你终于答应与我归来,成为秦岭山里零星分布的一株又一株“重现的惊喜”。秦岭的环境越来越稳定而自然,你也不再一心想着逃离,我化作那山茱萸科的青荚叶把你捧成手心的一颗明珠,我化成那叶形秀丽、白花素雅的灯台树,高越千丈、直立蓝天、心无旁骛,虔诚地感谢人们给我们的这片美丽生境;我也要化作那翩翩蝶舞的八仙花,引来帮助过我的虫儿们一一道谢;最后,让我们化为深林中两株不问世事的兰花,人们悄悄从我俩身旁走过,我们绽放娇羞的妍丽,他们仅是观赏再无叨扰,任得我们长相厮守直至年暮。

这样的爱,漂洋过海,终得彼此拥抱。(西北大学 王潇倩/文图)

八仙花

青荚叶

青荚叶

一把伞天南星